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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宗佑:心中的灯塔——写在父亲逝世三周年

时间:2024/2/22 16:17:50 发布:新闻编辑部

心中的灯塔——写在父亲逝世三周年

马宗佑

父亲离开我们转眼已经三年了,农历正月初七是他的祭日。

正月本是春回大地、万象更新的季节,父亲却在二零一五年正月的那个清晨仓促地与我们永别了。

父亲虽年届米寿,但平日身板硬朗,耳聪目敏。之前半年带他上医院做体检,各项指标显示正常,医生风趣地说:“老爷子血压、血糖、血脂、心脏还像年轻人,活到一百岁没问题!”父亲去世之前生活起居如常,头天晚上还陪客人打半宿麻将,早上起来洗漱完毕在院子里走动时,不慎跌倒致心脏骤停而离世。

父亲突然逝去,出乎子女们的预料。当我驱车百余公里赶到二哥家时,父亲仰卧在床上似乎睡着了,而容安详略显红润,周身还热乎乎的……我不禁潸然泪下,以致事后数月也不能单独呆在家里,一旦勾起我的思父之情,就会流下哀伤的泪水。

也许思念之切,父亲除灵过后我多次梦到他。每从梦中醒来,都会不由自主地忆起父亲过去的生活与工作场景,一幕幕,似乎上映着一部反复播放的连续剧,让我思绪万千,内心久久不能平静。

父亲是一个地道的农民,大革命末期,出生在一个山村的中农之家。九岁时祖母去世,他与叔父三度借宿外乡上学读书。每天功课之余,哥儿俩搭着板凳在工棚的锅台上烧饭,夜晚在阴暗潮湿的土纸作坊睡觉,加之叔父经常尿床,冬夏寒暑睡不到干被窝。哥儿俩饮生吞熟,相依为命,勉强念完义塾。父亲常对我们讲,没妈的孩子是最苦的,儿时最大的渴望是吃一顿油盐炒米饭,所学的文化将来能有用得到的时侯。

新中国成立之初,百废待兴,正是国家需要建设人才的时候,父亲与叔父双双考人县初级中学速成班。那时的速成班类似于今天的岗前培训,走进校门也就意味着跳出了“农门”。由于家里只有他们兄弟俩,父亲选择留下来照顾祖父和继祖母,让叔父参加工作成长为国家干部。父亲被选为乡农协主席,后改任大队会计、党支部书记等职,直至六十三岁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。为民服务达四十余年,也算实现了他儿时的梦想。

父亲身材魁梧,平头方脸,不荷言笑。我们姊妹八人,是在父亲宽严相济的管教下长大成人的。我是老幺,算是“宽”的对象,也没少受父亲的训斥甚至体罚。小时候,父亲常将一块竹板放在大门内侧的顶板上,谁干了坏事难免皮肉之苦。那时父亲常去外地清理财务、指挥工程建设,有时一去就是几个月,偶尔回到家里,小孩们像老鼠见到猫似的,说话干事格外小心。一次,三哥怂恿我用木棍将竹板戳下来扔掉,过后有人犯了“事儿”,父亲怎么也找不到那块竹板来。我怕哥哥姐姐为此蒙冤,勇敢地站出来承认是自己干的,父亲经过一番“审问”后,出人意料地表现出了宽容与大度:“嗯,还像个男人!”大伙儿由此免了一顿训斥。

记得读书时,父亲常给我们讲一些历史人物的故事,教导我们要坚持正义,抱有理想,将来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。在品行修养上,要求我们诚实守信,谨言慎行,不卑不亢,任何时候都不能软弱自卑或狂妄自大;走上社会后,父亲常告诫我们要淡泊钱财、淡泊名利,凭自己的本事能耐立足立家,办事既要有始有终,也要把握分寸、留有余地;当我们工作、学习和生活遇到挫折时,父亲总是开导我们勇敢面对,只要保持韧性和毅力,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;当我们取得成绩和荣誉时,父亲总要提醒我们不骄不躁,继续努力,以平常心态迎接新的挑战。

父亲担任基层干部几十年,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勇往直前,毫不懈怠,兢兢业业,表现出了强烈的社会责任与担当。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,他持续带领群众劈山筑堤,改田建园,打井引水,修路架桥,在解决群众吃饭问题的同时,组织常年施工队夯土制瓦,彻底改变了村民住草房、窝棚甚至岩洞的状况,使边远山村的贫穷落后面貌发生历史性变化。这些事今天看来再平凡不过,但在当时当地却是了不起的。由此,父亲受到乡亲们的普遍尊重。

村里的弱智贫困户是父亲一生的牵挂,不仅经常送去吃、穿、用的东西,就连男婚女嫁等涉及家庭未来的事儿也出面帮忙把关甚至撮合。父亲当年常念叨的张功德、龚文书、杨士林、薛福德、李连春、王山海等连串的名字,时隔几十年我还耳熟能详。这些人虽然都已过世,但他们的后代有的如今已成为致富能手,实现了家庭复兴。

父亲写一笔苍劲流畅的毛笔字,每逢春节都要用几天时间为乡亲们代写春联。因为有人曾闹出将春联贴到头的笑话,除夕这天,父亲还让我和哥哥挨个上门指导那些不识字的人家贴春联。我和三哥自小也在帮父亲牵对联中学到一些书法功夫,当父亲年高提不起笔的时候,要求我们为乡邻写春联,至今延续着父亲的良好传统。

父母阅五世同堂,子孙加起来共有八十多人,应该说晚年具备安享清福的条件,但父亲奋斗的脚步却一刻也没停息。从工作岗位退下来后,依然和母亲种田养殖,不愿给子女添更多的麻烦。与母亲单独生活的二十多年里,田间五谷杂粮品种齐全,庭院瓜菜果菌一样不缺,逢年过节宰猪杀鸡、煮酒熬糖、自制点心款待宾客,过着自给有余的生活。家中设有广播、电视和棋牌等休闲娱乐器材,内外清新明亮,井然有序,就连四周的道路也显得一尘不染,给人以温暖欢欣的感觉,成为乡邻和晚辈心中向往的乐园。

父亲有着坚定的信念和意志。他一生经受了无数风霜,而没有被各种挫折与磨难所击垮。“文革”早期,曾一度遭到无端的批斗,集中接受“教育改造”,长达几个月时间白天劳动,夜晚“认罪”,被红卫兵揪掉了头发,打青了肌肤,站肿了双腿,同事者许多人不忍屈辱自暴自弃,但父亲始终抱着是非曲直自有公论的信念,坚强地挺了过来。

随着父亲年岁渐高,难免要生病吃药,一般病痛从不呻吟,也不让子女守在身边服侍。八十二岁那年,他得了一场大病,当时要靠人搀扶或拄着拐杖行动。康复训练中,他从不倚老卖老,坚定地挺起腰杆,蹒跚学步似的锻炼自己,短短几个月就丢掉了拐杖。

正是父亲的这次患病,父母苦心经营六十多年的“安乐窝”宣告解体。二老自此交替在四个儿子家中生活,有时结伴到姑娘家里玩上几月。子女分布四个县市城乡,虽然家庭条件说得过去,但生活习惯各有不同,相比父母自己亲手缔造的那个窝儿,生活的自由度、安逸度还是有着质的差别。尽管如此,父亲主动适应,随遇而安,并自我克制一生的嗜好,逐步减少饮酒量和棋牌娱乐时间,与晚辈和谐相处。

父亲一生乐观开明,磊落豁达,总以平常心态看待世事,交友不论贫富,待人不分贵贱。到了晚年,也曾经有过一些想法,尤其看不惯某些基层干部的为官之道,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资格这么老、任职时间那么长而享受到的退休待遇却这么少,久之也就不再为这些事而烦心和纠结。

父亲年纪大了,常跟我们提起自己的后事,交代“好事”到的那一天要从简办理,表示“自己是一名党员,死后能有一面党旗盖在身上就行了。”特别叮嘱希望自己走后与青山绿水相伴,不愿去在城市而被火化。去世前半年的一个双休日,跟我念叨老家的山水、田园、房屋、树木、祖坟等事宜,并要我动笔将祖宗八代的名字及传承情况记录下来,表现出对家乡和亲人的无限眷念。春节前,我们一行回老家上坟,用相机拍了许多图片,他看了许久,说道:“唉,路上树都长这么粗了,回去看看不简单了。”没想到几天后父亲便走了。我们按照父亲的遗愿,将他安葬在青山绿水间。

父亲走了,我们在整理他的遗物时,发现一沓老旧的荣誉证书。他没有留下什么物质财产,却给了我们深深的教诲和无尽的思念,他那高尚的品格、俭朴的家风和乐观的生活态度成为儿孙永远的精神财富。正如我在《悼父祭文》中所写:“……父亲是一团火焰,带给我们心灵的温馨;父亲是一座灯塔,照亮我们人生的航程;父亲是一面旗帜,引领我们朝着更高目标前行!”

(此文原载《新时代文学·草根作家》2018年4月26日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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