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丙乾：养水滍墟话蚩尤

司马迁在《史记·五帝本纪》中，记载了中华民族三位人文始祖——炎帝、蚩尤、黄帝及其相关史绩。其后，在晋·皇甫谧《帝王世纪》、唐·司马贞《补史记·三皇本纪》及大量的相关正史中，对炎帝、黄帝的人文历史皆有详细、系统的记载，但是对于战败被杀的蚩尤生平功绩很少作客观公正的记述，甚至丑化和妖魔化，把蚩尤视作“下下人”（《汉书人表》）。至于蚩尤的祖籍出生地、故里及其活动地域等人文历史则更难见于史册。

1940年前后，北京大学副教授孙作云先生从事蚩尤文化研究，并取得卓有见地的成果。在他撰写的《中国古代图腾研究》《蚩尤考——中国古代蛇氏族研究》《中国的第一位战神——蚩尤》等学术论文中，提出“蚩尤故墟在河南鲁山滍水一带”、“蚩尤氏族为蛇图腾”、“蚩尤战败被杀于滍水旁的鱼齿山”、“蚩尤为中国第一位战神”等学术论点，不仅在学术界产生深远的巨大影响，同时也为后人研究蚩尤文化指引了方向。

近年来，我们沿着孙作云先生对蚩尤文化研究轨迹，收集、挖掘今平顶山市境区与蚩尤文化相关的史料、遗迹、民俗民风、历史传说、杂记、神话故事、地方史志相关资料，结合寻找蚩尤后裔踪跡、考古文物证据，以本地山水地名、村落为切入点，运用文字学、图腾学等理念，潜心研究当地蚩尤氏族遗风遗俗和人文脉络，基本证实，蚩尤后裔、汉族蚩姓族人在当地的存在。蚩尤出自宝丰养水（今石河），发迹扩展于滍水（今沙河），建都于滍城，在滍水流域垦田种稻、驯牛养羊、烧陶冶铜，这里是蚩尤氏族的故里。

一、蚩尤出生于宝丰养水（羊水）

唐·徐坚著《初学记》引《归藏·启筮》云：“蚩尤出自羊水，八肱八趾，疏首，登九淖以伐空桑，黄帝杀之于青丘。”据考证，羊水即养水，亦称石河，它是宝丰县北境的一条常年河流，属于北汝河水系支流，全长68公里。《水经注·养水注》云：“汝水又右迤为湖，湖水南北八九十步，东西四五百步，俗谓之东长湖，湖水下入汝，古养水也。水出鲁阳县北将孤山长冈下，数泉俱发，东历永仁、三堆南，又东经沙川，世谓之沙水，历符垒北，又东经沙亭南，故养阳里也。养，水名，俗以是水为沙水……又会董沟水，水出沛公垒西六十许步，其水东北注养水。养水又东北入东长湖，乱流注汝水也。”养水又名石河，清乾隆《宝丰县志·山川志》“石河”条云：“按将孤山今属汝州，土人呼尖骨山，石河自彼来，永仁、沙川、山符垒今虽无传，而三堆山则名犹存，邑湖浪山迤东皆三堆山，元塔里赤墓碑可见。石河经其南，自三堆东流，经山阴下，至郏县寺庄入汝。其形势与郦注依稀相符。”同时，该志《宝丰县地舆全图》中有“石河即养水”之说。三堆山是养水北侧明显地理标志，《河南通志》云“三堆山在宝丰县西三十里，唐白居易居此。”今赵庄乡官衙村有白居易故居遗址。清道光《直隶汝州志》三堆山：“《河南通志》云，唐白乐天居此。”清康熙三十四年《汝州全志》〈山川志〉云：“三堆在（宝丰）县西商酒务，山下有白乐天故宅，临汝郡公墓。”今该墓在赵庄乡官衙村西岭上。乾隆《宝丰县志?山川志》云：“三堆山自店头以东至县北，其源尚远，在汝州境。”说明养水即石河，位于宝丰县商酒务、观音堂、前营、肖旗、石桥、赵庄等乡镇境内。

关于“养水”为“羊水”之说，《说文》：“养，从食羊声。”养与羊音同义通；古时羊与养通用。羊是古代人们驯养最早的食草动物之一，性情温顺和善，最易为人群养，是原始社会人们衣食所赖。其肉可食，乳可饮，皮毛可遮体御寒。古往今来，人们一向视羊为吉祥动物。居住在羊水河畔的蚩尤氏族，以驯养牛羊为生业而赖以生存。

考古发现，养水流域在远古时代是原始人类聚居之地，在这条横贯宝丰北境的养水河（石河），自观音堂乡至下游石桥镇境内沿岸土地上，分布着十余处古人类聚落遗址和洞穴。诸如，庄科古人类洞穴遗址、前营遗址、柳林遗址、龙泉寺遗址、李庄遗址、解庄遗址、高铁炉遗址、窦庄遗址、塚坡遗址，还有相邻的闫村遗址、太仆寨遗址、中山寨遗址等。昔时，这里土地肥沃，水清草茂，气候温和，适宜人类生活。并以养羊为生，羊群遍野，咩咩有声，故而人们习惯的称此水为羊河或羊水。北魏时，郦道元作《水经注》，把此水记为养水，沿袭至今。又因养水自发源至三堆山，河床怪石夹岸，故土人称石河。

蚩尤氏族是太昊伏羲和女娲氏的后裔，而养水为汝水的支流，有母与子之关系。汝水为女娲之水，因女娲氏族居之而得名。《世本·氏姓篇》（张澍稡集补助本）云：“女氏，天皇封弟娲于汝水之阳，后为天子，因称女皇。”女娲是三皇时代的女皇，继承太昊伏羲氏制度。《太平御览》卷七十八《女娲氏》引《帝王世纪》云“女娲氏，亦风姓也，承包犧氏，亦蛇神人首，一号女希，是为女皇。”汝水上游的汝州、宝丰、郏县一带为女娲氏族居住地，2019年12月被命名为“女娲文化之乡。”“蚩尤出自养（羊）水，”具有考古依据和历史条件。许昌郭集《蚩氏族谱》（蚩姓源流）说：“蚩尤，蚩氏得姓始祖，‘蚩尤出自养水，居于滍水’，蚩姓族人自滍水徒居许昌。”

二、蚩尤故墟——宝丰滍城

孙作云先生在《中国古代图腾研究》《蚩尤考》及《中国第一位战神—蚩尤》等文章中，明确提出“蚩尤故墟在河南鲁山县滍水一带。”并说：“《水经》云：滍水出南阳鲁阳县西之尧山……滍水之得名，想由蚩尤之族而来。”“蚩尤之族居此流域，故后人称此水曰滍水……我们可以说，河南鲁山县滍水便是蚩尤族栖止之故地，至少可以说是蚩尤之族（蛇社团）曾经住过的地方。所以，才有这样的地名遗留着。由此可知，河南鲁山县滍水之地实为蚩尤之故墟。”此“蚩尤之故墟”即流经宝丰县境的滍水之阳的滍城——古蚩尤老寨。

故墟，是指原来某氏族众多家族聚居，而后荒废了的地方。蚩尤之故墟称之为蚩尤城，当地群众谓之“蚩尤老寨。”因为它位于滍水之北侧，故称滍城或滍阳城。《魏书地形志》：“荆州：北清郡武川县。”注：“有滍城。”嘉庆《宝丰县志·古迹》载《后周豫州刺史杜行宝墓志铭》云“其地东窥邵堞伐楚之跡犹在；西迹滍城，避狄之隍如在；南临滍水，神龟游括地之澜；北瞰龙山，仙鹤悲耸天之岫。”其中注明，滍城在滍水之阳，龙山之南。神龟者，乃指滍水河中之白龟山。《宋史·孔旼传》记载，孔旼隐居汝州龙兴县龙山之滍阳城；清道光十七年《宝丰县志·桥梁》《高河桥碑记》云：“在宝丰城东南三十五里……今兹滍阳城右臂，当应水下游……。”滍城位于滍水之阳、应水之下游左侧，背靠九黎山，东依华山，南有应水环抱，土地肥厚，是一个藏龙卧虎的风水宝地。

滍城历史悠久，从航拍地图上看，古滍城是一个不规则的圆形城池，城垣全长九里十三步，城墙高二丈二尺，女墙四尺，雉堞二千有奇。城池周长十二里有奇，池宽三丈，深一丈五尺。辟五门：南曰临滍、北曰通宝、东曰迎旭、西曰带应、东南曰望楚。据何廷森《滍阳旧事》载，蚩尤古寨位于滍阳城西门内，西大街之南。“滍阳分内外二城，俗称城套城，外城形状不规则，内城是一个十分规则的长方形。内城位置在外城的西大街之南，当地居民称之为“老寨”。它也是古应城故址。该古城历史久远，遗址文化层有仰韶、龙山、夏商周三代城池遗址。为长方形土高台，东西长160米，南北宽75米，面积约12000平方米，比周围地势高4米，上面残存城垣宽三米左右，残高1米，后遭到破坏。在老寨内城，地上地下考古遗物十分丰富，群众捡到许多石斧、石铲、石凿，以及红色、黑色陶片，陶纹有绳纹、线纹、网纹等，群众在推鱼塘、挖房基时，还出土有铜剑、铜镞、铜刀、钱币等文物。”经初步鉴定属于仰韶、龙山以及夏商周文化遗址。但是，该遗址未经国家正式发掘，出土文物皆被群众捡走，更无考古发掘报告材料，实属遗憾！但从以上滍城老寨出土的这些仰韶、龙山文化遗存文物可知，这里是蚩尤族人故墟无疑。

早在远古时期，蚩尤氏族在滍水两岸结草为庐，棚穴而居，蛮荒遍野，草衣木食。以蛇兽为邻，延至生活稳定，以驯养放牧渔猎为业。其后垦土造田、耕作稼穑。他们在采集草木种子为食时，发明水稻种植，在滍水沿岸开垦稻田，从野生水稻种子中培育出粳稻品种，过上温饱富足的定居生活。并在应水东岸、滍水之阳挖壕圈地，积土成垣，筑庐定居，遂成部落，称之为蚩尤寨。在漫长的原始社会里，创造中华民族初级农耕文明。

距古滍水下游，滍南三公里处的舞阳县北舞渡镇贾湖村古人类遗址，M330墓葬中出土了一件绢云母绿色片岩雕琢的石饰柄形器，经鉴定为古代酋长兼巫师使用的权杖法器。器柄上契刻一“?”字符号，考古学者王大有认为这?符就是蚩尤的蚩字古写，滍水之名可能亦由?字得来。清段玉裁《说文解字注》则认为?是禾草初生时的象形符号。?，上屮下一，“一”者《说文》释为土地。而屮，《说文》：“屮：草木初生也，像丨初开，有枝茎也，古文或以为艸字，读若徹。过乎屮为?。”?符为农耕族团的表记徽号，亦是蚩尤氏族的徽记。

蚩尤氏族在滍城及其辖区留下许多遗迹和民俗传说：一是滍城南门外里许（500米左右）南下湾跑马圈附近有蚩尤兄弟八十一个坟墓，每年农历十月一日滍城人举行隆重的公祭活动；二是滍水之南有蚩尤与黄帝大战时，应龙在滍水河上筑坝蓄水攻蚩尤寨留下的鱼陵山残体2600米，上世纪九十年代当地村民取土烧砖挖去1000多米。如今还有800多米被淹没在白龟湖中；三是滍城人一年一度、年复一年，从不间断地在农历十月一日晚上举行放路灯、过鬼节、公祭蚩尤及八十一位兄弟坟活动，习定成俗；四是信仰旱神女魃——扫天媳妇，与黄帝、蚩尤之战有密切关系；五是民间蚩尤戏“角牴戏——牛觝阵”；六是滍阳鼓歌“打冀州”、“马连川”、“狮子吼”、“血脉”等；七是铜器社置九面旗。每面长九尺，旗镶齿状牙边，染红、蓝、黄色；八是三月清明节晚上放河灯，在城西应河上举行，和两侧高挂120盏大鳖灯，出动四道铜器社，锣鼓喧天，鞭炮齐鸣。放河灯由寺庙住持执行，滍阳民众上万人观灯，热闹非凡。河面上数千只河灯游动，犹如天上银河繁星……这些民俗和遗迹，皆是远古时代蚩尤氏族留下的印记。

三、蚩尤的后裔在中原

很久以前，蚩尤的后裔——蚩姓族人自滍城徙至许昌将官池乡郭集村，虽然具体的徙居年代已无从考证，但可以确定的是，现在郭集村第二组的一百多户700多人皆为蚩姓。2019年，郭集蚩氏族人在蚩中山的倡导下，修纂了中华蚩姓第一部家谱——《蚩氏族谱》，向世人昭示蚩尤直系后裔的存在。

在数千中华姓氏中，蚩尤后裔的汉族蚩姓十分罕见。据统计，全国蚩姓人口不足千人，而许昌郭集就占80%，被誉为“中原蚩尤村”。

《蚩氏族谱·蚩姓源流》说：“蚩尤，蚩氏得姓始祖，上古三大人文始祖之一，蚩尤出养水，居于滍水。……另一部分蚩尤后裔沿滍水（今沙河）往下游迁徙，入颍河到达许昌并定居下来，成为今许昌等周边地区的原住民。颍水、滍水、汝水、澧河是中华民族的重要发祥地，中华民族之源头，吾蚩姓世代居此地，繁衍生息至今。”由此可见，许昌郭集蚩氏族人在追溯蚩姓族源时，确认汉族蚩姓的祖源为宝丰县养水（今石河）和滍水（今沙河），滍水之阳的滍城（白龟山水库蓄水后淹没）就是蚩尤氏族故墟。

2020年4月25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