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郑云:论章学诚的谱牒学思想
编者按:本文作者系陈郑云先生(点击查看简历)。
摘 要:章学诚毕生致力于讲学、著述、编修史志谱牒,他对于谱牒宗旨、谱学地位、修谱方法、修谱态度、谱牒入志等问题都进行了较为详细深入的探讨,构成了一套完整的谱牒学思想体系,从理论到方法全面发展了我国谱牒学理论基础,至今仍具有的参考价值。
关键词:章学诚;谱牒;编纂思想;研究
章学诚(1738~1801),字实斋,会稽(今浙江绍兴)人。清代史学家、方志学家、谱牒学家。乾隆进士。曾官国子监典籍,主讲定州定武、保定莲池、归德文正等书院。后入湖广总督毕沅幕府,协助编纂《续资治通鉴》等书。其自言:“三十年来,苦饥谋食,辄藉笔墨为生,往往为人撰述状志谱牒。”(章学诚:《与宗族论撰节愍公家传书》,仓修良编注:《文史通义新编新注》,杭州: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,第337页。)在编修谱牒实践过程中,他结合自己的史学、方志学理论,建立一套比较完整系统的谱牒学思想理论体系。本文就相关论述,从谱牒宗旨、谱学地位、修谱方法、修谱态度、谱牒入志等方面研究整理章学诚的谱牒学思想体系,以就教于诸方家。
一、谱牒宗旨论
章学诚认为,编修谱牒旨在奠世系、辨昭穆、别贵贱、识尊卑,“先王赐土分姓,所以尊人治而明伦叙者,莫不由此”。(章学诚:《永清县志士族表序例》,仓修良编注:《文史通义新编新注》,杭州: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,第956页。)修谱之宗旨在于明宗族之源流,详氏族之繁衍,籍以分尊卑、立等级、别亲疏,宣扬“尊祖”、“敬宗”、“睦族”的伦理道德,以利于宗法制度给人以约束。是故云:“谱学,古人所重,世家巨族,国家所与休戚者也。”
章学诚极力主张修谱主要目的是力图维护亲族和睦的局面,他说:“物之大者,莫过于人;人之重者,莫重于族。记传之别,或及虫鱼;地理之书,必征土产。而于先王锡土分姓,所以重人类而明伦叙者,阙缺无闻,非所以明大通之义也。”(章学诚:《和州志氏族表序例》,仓修良编注:《文史通义新编新注》,杭州: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,第897页。)编修谱牒不仅可以加强人们的亲族观念,化解家族内部争端,同时也有利于维护官方统治,维护社会和谐。可见,章学诚认为编修谱牒的宗旨,不仅体现出传统士人民胞物与的思想情怀,同时又兼有儒家修齐治平的理想追求。
章学诚强调:“州县之书,苟能部次世族,因以达于司府部院,则伦叙有所联而治化有所属矣。”(章学诚:《永清县志士族表序例》,仓修良编注:《文史通义新编新注》,杭州: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,第956页。)因此,他在《湖北通志·族望表叙例》《和州志氏族表序例》中阐明了谱牒的作用:可以使清浊分途,流品攸分;衡文取士,有籍可稽;昭穆亲疏,秩然有序;争为后人,其讼易平,有助于评判嗣续方面的诉讼;能使祖系分明,婚姻有辨;使士族的德行道艺不被淹没,而又有劝惩之义,还能使人们明晰地望著重、坊表都里等等。
不仅如此,谱牒可以弥补史志记载的不足,帮助我们了解历史人物的生平事迹;还是研究社会学、人口学、民族学、遗传学、伦理学、地名学以及文学艺术等各方面的史料;同时,谱牒中关于祠堂组织、职能、族规、家训、宗族与政府的关系记载,更是研究古代宗法制度、族权统治的重要史料。诚如章学诚所言:“比人斯有家,比家斯有国,比国斯有天下。家牒不修,则国之掌故,何所资而为之征信耶?”这里指出谱牒旨在征信,强调:“谱牒之书,藏之于家,易于散乱,尽入国史,又惧繁多。是则方州之志,考定成编,可以领诸家之总,而备国史之要删,亦载笔之不可不知所务者也。”(章学诚:《和州志氏族表序例》,仓修良编注:《文史通义新编新注》,杭州: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,第897页。)谱牒可以“备国史之要删”。
二、谱学地位论
章学诚认为:“六经皆史也”,且“盈天地间,凡涉著作之林皆是史学”,(章学诚:《报孙渊如书》,仓修良编注:《文史通义新编新注》,杭州: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,第721页。)他在《刘忠介公年谱叙》中云:“余惟谱历之学,仿于《周官》,所以奠系属,分经纬,太史公集《尚书》、《世纪》,为《三代世表》,其遗法也。魏晋以还,家谱图牒,与状述传志,相为经纬,盖亦史部支流,备用一家之书而已。而前代文人,若韩、柳、李、杜诸家,一时皆为之谱,于是即人为谱,而儒杂二家之言,往往见之谱牒矣。”(章学诚:《刘忠介公年谱叙》,仓修良编注:《文史通义新编新注》,杭州: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,第537页。)他认为谱牒属于“史学”范畴,明确提出“谱学亦史部支流”的理论,进而说:“夫家有谱,州县有志,国有史,其义一也”,强调:“且有天下之史,有一国之史,有一家之史,有一人之史。传状志述,一人之史也;家乘谱牒,一家之史也;部府县志,一国之史也;综纪一朝,天下之史。唯分者极其详,然后合者能择善而无憾也。”(章学诚:《州县请立志科议》,仓修良编注:《文史通义新编新注》,杭州: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,第836页。)这里,不仅讲情了谱牒学的性质,而且阐明了谱牒学与方志学、史学的关系,即谱牒学“亦史部支流”。谱牒为史体,是章学诚整个谱牒学理论的基点,谱牒既然是史学的一部分,其作用无异等同于史学,“天文、地理、五行、谱牒,何非史部之所通乎!故六经流别,为史部所不得不收者也。”(章学诚:《史考释例》,仓修良编注:《文史通义新编新注》,杭州: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,第439页。)章学诚处处以史学的研究方法衡量谱牒,表现了他对谱牒学价值的认识程度。
章学诚首次把年谱作为谱牒学的一部分。年谱是按年次记载一个人的生平事迹的著作,是“一人之史”,由编年船记体发展而来,不同于一般的人物传记,它不仅有叙述文字,而且有纲目、图谱、表格等。章学诚对年谱的价值进行充分的肯定。他说:“考次前人撰著,因而谱其生平时事与其人之出处进退, 而知其所以为言,是亦论世知人之学也。”尤其文人年谱更是如此,“文人之有年谱,前此所无,宋人为之,颇觉有补于知人论世之学,不仅区区考一人文集已也。”(章学诚:《韩柳二先生年谱书后》,仓修良编注:《文史通义新编新注》,杭州: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,第537页。)列举明末刘宗周年谱为例说:“盖其学之本末,行之终始,天启、崇祯间之风俗人心,与东南鼎革间之时事得失,皆于先生之谱可以推见其余。先生故以人谱教学者,而学者又即先生之谱可以想见其人。故曰:以谱正人,必有关于一代风教,而后可以作谱。”(章学诚:《刘忠介公年谱叙》,仓修良编注:《文史通义新编新注》,杭州: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,第538页。)人物年谱是一人之史,可以佐证史料,“家史、国史与一代之史,亦将取以证焉,不可不致慎也。”(章学诚:《韩柳二先生年谱书后》,仓修良编注:《文史通义新编新注》,杭州: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,第537页。)
三、修谱态度论
对编修谱牒的态度,章学诚也有论述,他认为,谱牒既是“一家之史”,修谱时就应该坚持史书“书实之义”,“事必信而有征”,不能“矫诬失实”,“惟其谨严之至斯,乃所以敬其先也。”这些思想主要体现在章学诚对欧阳修、苏洵两家谱的评论上,他指出:“宋人谱牒,今不甚传,欧、苏文名最盛,谱附文集以传,其以世次荒远,不敢漫为附会,凡所推溯,断自可知之代,最得《春秋》谨严之旨,可谓善矣。”(章学诚:《高邮沈氏家谱序》,仓修良编注:《文史通义新编新注》,杭州: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,第540页。)又云:“欧、苏之谱,所谓推表世系,断自可知之世,此诚不易之理。”(章学诚:《家谱杂议》,仓修良编注:《文史通义新编新注》,杭州: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,第496页。)但他批评欧阳修所编《欧阳氏族图》是“于其先世有仕于五季十国间者,往往削其所署官阶,既失书实之义”。(章学诚:《高邮沈氏家谱序》,仓修良编注:《文史通义新编新注》,杭州: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,第540页。)对苏洵所编《苏氏族谱》则是“《苏氏族谱》,自味谱苏之族,而尊其自出,与通族书法,详略尊卑,体例有别,以为谱乃吾作,故尊吾之所出,此尤无异儿童之见。使人人各尊所出,而卑视旁支,则谱乃聚讼之阶矣。”(章学诚:《家谱杂议》,仓修良编注:《文史通义新编新注》,杭州: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,第496页。)认为,苏洵修谱“尊自所处”的弊端是“儿童之见”、众人争辩、是非难定的根源。又云:“迁、固叙其家世,书至谈、彪,犹作公家之言,与他称述无异,所以公其道于天下,而不以私尊私贵亵其亲也。苏氏所见如此其陋,而世反尊而法之何也?”(章学诚:《家谱杂议》,仓修良编注:《文史通义新编新注》,杭州: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,第496页。)他赞扬司马迁、班固在记述自己父亲事迹时“作公家之言”,“与他称述无异”,“公其道于天下”,不“私尊私贵”,批评了苏洵的见识浅陋,世人修谱不该尊崇其法。进一步批评到:“谱为一族公书,而秉笔之人,独尊其所出,则人子孰不知爱亲,必致交相扬抑,启争端矣。”(章学诚:《高邮沈氏家谱序》,仓修良编注:《文史通义新编新注》,杭州: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,第540页。)这些批评确实切中要害。
章学诚认为,后人修谱时不可埋没前人的苦心,不能“饮水忘源”,强调:“前人纂录,具有苦心,后人袭其书,而不著前人之序例;或仅存序跋,而不著前书之义例如何,则几于饮水而忘源矣。”指出:“故创辑者,必著取材之所自,否则等于无征弗信也;重修者,必著前谱之序例,否则等于伯宗攘善也;迭修者,则迭存之义例详尽;而无事于修者,则但续其所无,而不改其所有。斯庶几矣。”(章学诚:《高邮沈氏家谱叙例》,《章氏遗书》,北京:文物出版社1985年,第119页。)章学诚在自己的修谱实践中深切的体会到“创辑者”、“重修者”、“迭修者”、“无事于修者”应该尊重前人的成果,不可“饮水忘源”,在谱牒中列“旧谱叙例”不没前人成果,阐明继承与创新的关系。
章学诚提倡“书实之义”,认为谱牒纂述应该学习《春秋》的严谨态度,而不应漫加附会,而作为谱牒的编撰者,必须恪守自己所应有的准则,保持客观性与求真务实的纂述态度,不能因为自己的主观好恶而任意对谱牒内容进行详略编排。又云:“谱牒不受史官成法,而一家之史鲜有知之者矣。”(章学诚:《文史通义·说林》,仓修良编注:《文史通义新编新注》,杭州: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,第222页。)力主使谱牒学成为信史,这也是他撰修谱牒的书法态度。
四、修谱方法论
章学诚对谱牒的编修方法有极为详细的论述,认为,一部谱牒至少包括“表”、“牒”、“图”、“传”等。章学诚云:“家谱系表,旁行斜上,乃是周谱旧式,后史所本者也。”(章学诚:《高邮沈氏家谱叙例》,《章氏遗书》,北京:文物出版社1985年,第118页。)又云:“人表者,春秋谱历之遗,而类聚名姓之品目也。人表人于史篇,则人分类例,而列传不必曲折求备;列传繁文既省,则事之端委易究,而马、班婉而成章之家学,可牵而复也。”(章学诚:《高邮沈氏家谱叙例》,《章氏遗书》,北京:文物出版社1985年,第118页。)这里他认为“表”是谱牒的主要组成部分。“牒”是谱牒的另一组成部分。章学诚认为:“牒者,表之注也。表仅列名,而人之行次、字号、礼官、生卒、妻妾姓氏、子女所出、茔墓向方,皆当注于名下,如履贯然,表线所不能容,故著牒以详之。”(章学诚:《高邮沈氏家谱叙例》,《章氏遗书》,北京:文物出版社1985年,第118页。)这样说明了牒的主要内容。“图”是谱牒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,“图象为无言之史,谱牒为无文之书,相辅而行,虽欲阙一而不可者也”(章学诚:《和州志舆地图序列》,仓修良编注:《文史通义新编新注》,杭州: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,第905页。),如谱牒著录先世人物肖像影图、茔域形势图等。关于“传”,章学诚认为“谱传,即史传之支流,亦以备史传之采取也。”取材尽量比史传详细,“事必信而有征”,不能“矫诬失实”。谱牒的表与牒,相辅相成,缺一不可。“表以支派为支,伯支末世子孙未尽,不能书仲支之祖宗,所谓经也;牒以行辈为主,一辈弟兄叔季未尽,不能书伯支之子系,所谓纬也。一经一纬,所以表人伦之道也。”(章学诚:《高邮沈氏家谱叙例》,《章氏遗书》,北京:文物出版社1985年,第118页。)所以,谱牒如果能够分别表、牒,则“彼观之者,见表而昭穆亲疏,了如指掌,然后循表之名,考牒之注,岂不观览有序,编次可法也哉!今分别表牒,用纸不过十番,而一望可晓。”(章学诚:《与冯秋山论修谱书》,仓修良编注:《文史通义新编新注》,杭州: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,第749页。)关于谱传与牒的关系。章学诚说:“每图之后,列书字行、生卒、妻妾、子女之属,所谓牒也,乃称世传,则亦大不谙于义例矣。世传自是作谱人于横表纵牒之中,择其嘉言懿行,可以为法则者,罗列为传,非字行生卒之类,人所同具而式有一定者,可称传也。”(章学诚:《宜兴陈氏宗谱书后》,《章氏遗书》,北京:文物出版社1985年,第120页。)区别谱传与牒非常重要。另外,章学诚主张在谱牒中“文征”,不仅可以保存重要的史料,而且可以避免谱传之芜杂。“文,则言之尤雅者也。奏疏尊君列于首矣,旧谱传状多删取为新谱列传,取画一于体例,非敢掠前人之美也,原本录于文征,非第存文,且使新谱诸传详略互见,亦史家旁证之遗意也。”(章学诚:《高邮沈氏家谱叙例》,《章氏遗书》,北京:文物出版社1985年,第119页。)
既然谱牒为史,则必须要合于史法。章学诚认为修谱即修家史,必须要恰合史法体例,他指出:“惟修谱本为家史,体例自有一定,岂得出人任情,茫无成法欤?”(章学诚:《家谱杂议》,仓修良编注:《文史通义新编新注》,杭州: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,第499页。)主张谱牒修纂应仿史传重“宽”,提出“夫家传备史传之取裁,例视史传加宽,宽乃可以备约取尔”。在章学诚看来,谱学纂修合于史法者“已久失矣”,“家谱之类,人自为书,家自为说,其难言者多矣"。
关于谱牒繁简标准,章学诚指出:“谱乃一家之史,史文宜简宜繁,各有攸当,岂得偏主简之一说以概其凡?至于云便于迁移携挈,则尤不成议论。充其所言,家藏六经三史,其文不为简矣,一遇子孙迁移,必当抛掷而弃毁之邪?抑六经三史传示子孙必当删节而简括之邪?此则不问而知说之非也。”(章学诚:《与冯秋山论修谱书》,仓修良编注:《文史通义新编新注》,杭州: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,第748页。)在章学诚看来,谱牒的繁简标准应与史书一致,繁简得当。
五、谱牒入志论
唐刘知幾首次明确提出谱牒人志的观点,章学诚提到:唐刘知幾讨论史志,认为“族谱之书,允宜入史。其后欧阳《唐书》撰为《宰相世系》,顾清门巨族,但不为宰相者,时有所遗。便至郑樵《通志》,首著《氏族之略》,其叙例之文,发明谱学所系,推原史家不得师承之故,盖尝慨切言之。而后人修史,不师其法,是亦史部之阙典也。”(章学诚:《和州志士族表序例》,仓修良编注:《文史通义新编新注》,杭州: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,第896页。)可见当时已有谱牒人志提法,然而后人修史却“不得师承”,已无人为之继,遂成“史部之阙典”。近世修志,虽无不详书户口,但“世系之载,阒尔无闻”,修志之人“往往留连故迹,附会桑梓,而谱牒之辑缺然,是则所谓重乔木而轻世家矣。”(章学诚:《永清县志士族表序例》,仓修良编注:《文史通义新编新注》,杭州: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,第956页。)章学诚认为,这种做法无啻于“重乔木而轻世家”,是“失所以重轻之义”,未能认清谱牒重要性的表现。
章学诚认为,“谱牒之书,藏之于家,易于散乱;尽人国史,又惧繁多,是则方州之志,考定成编,可以领诸家之总,而备国史之要删,亦载笔之不可不知所务者也”(章学诚:《和州志氏族表序例上》,仓修良编注:《文史通义新编新注》,杭州: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,第897页。)。谱牒宜入方志,因其藏之于私家,容易散乱,全部写入国史,则又过于繁芜,而谱牒入方州之志,既可“领诸家之总”,又能充备国史要略。章学诚主张谱牒掌之于官,仿《周官》遗意,以方志“表氏族”,在他看来,这种做法益处有十:一是在保证史书权威基础上,于私门之书有所折衷收录,协调二者关系;二是使谱牒修纂凡例统一,可资借鉴;三是可以区分世家清浊流品,族类之异;四是便于官家辨清籍贯,取士用人;五是昭穆亲疏之别,使人伦秩序井然有序,且杜绝续嗣争讼之事;六是诸州可以谱牒彼此互证谱牒散失之处;七是改姓易氏之事,明著于书,使婚姻凭以辨明,而且其后学者,又能借此考证由来;八是显扬“修门望族”“德行道艺”,存续诸善,而收激励教化之旨;九是使“地望著重”“坊表都里”不为虚设;十是便于考证文献,设馆阁以收录,按志书而索求取用,“易如指掌”。
章学诚谱牒人志的思想在其修志实践中得到体现,在《和州志》《永清县志》《湖北通志》的修纂中,章学诚特别设立了《和州志·氏族表》《永清县志?士族表》以及《湖北通志·族望表》部分,以方志“特表氏族”,记述本地氏族谱系情况。由于章学诚修志时,“登科甲仕宦,则固成周乡大夫之所以书上贤能者”,因而其所表之“氏族”,实际上是指“士族”,也即通过科举之途进人统治阶层的本地士人宗族及其亲属。章学诚以“士”为核心标准纂修《氏族表》,参照旧谱“旁行斜上”的原则加以纂述,并特设“《氏族表》序例”,对其中关键问题详细阐述。章学诚希望通过谱牒入志,以志而“特表氏族”的方式,促进亲族和睦,维护社会秩序,在他看来,“州县之书,苟能部次世族,因以达于司府部院,则叙伦有所联,而治化有所属矣”。(章学诚:《永清县志士族表序例》,仓修良编注:《文史通义新编新注》,杭州: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,第956页。)
章学诚希望通过以官修方志表述氏族的做法,为私谱修纂确定凡例,从而化解私家修谱繁芜无绪且“谱牒不掌于官”的混乱局面。在章学诚看来“国有史”“方有志”而“家有谱”,谱牒是一家之史,乃是史部支流。他曾提到:“传状志述,一人之史也;家乘谱牒,一家之史也;部府县志,一国之史也;综记一朝,天下之史也。”(章学诚:《州县请立志科议》,仓修良编注:《文史通义新编新注》,杭州: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,第836页。)
章学诚吸取前人谱牒理论,同时也对其不合理之处进行了批判。针对欧阳《宰相世系》只收录有宰相宗亲氏族的情况,章学诚认为:“世系不必尽律以宰相,而一朝右族声望,与国相终始者,纂次为表,篇帙亦自无多也。标题但署为世族,又何至于为例不纯欤?”(章学诚:《永清县志士族表序例》,仓修良编注:《文史通义新编新注》,杭州: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,第957页。)在章学诚看来,而对前人修谱“且夫国史不录,州志不载,谱系之法,不掌于官,则家自为书,人自为说,子孙或过誉其祖父,是非或颇谬于国史,其不肖者流,或谬托贤哲,或私鬻宗谱,以伪乱真,悠谬恍惚,不可胜言。其清门华胄,则门阀相矜,私立名字,若江左王、谢诸家,但有官勋,即标列传。史臣含毫,莫能裁断。以至李必陇西,刘必沛国,但求资望,不问从来,则有谱之弊,不如无谱。史志阙略,盖亦前人之过也。”(章学诚:《和州志氏族表序例》,仓修良编注:《文史通义新编新注》,杭州: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,第900页。)章学诚认为欧阳《宰相世系》在谱牒只能是“创其例而不能善其法”,即虽属首创其例,但却未能完善体例法度,而至于郑樵《通志》《氏族》之篇,则被章氏评价为“存其义而不能广其例”,即没有余绪相承,难以广泛传播。
章学诚的谱牒学思想,具有上述六个方面的思想内容,其间相互联系,有机地构成古代谱牒学理论的思想体系。章学诚不仅创新了谱牒学理论,而且还身体力行编撰谱牒,在实践中运用。章学诚严谨的治学态度,冲击了一些假托始祖、攀附名人、牵强附会、美饰先祖、言过其实等情况,使谱牒记述资料的更加真实可靠。随着近年来编修家谱热潮的兴起,对章学诚谱牒学的理论遗产进行总结反思,结合当代家谱编修情况,融会贯通,进而推动当代谱学理论发展有现实意义。
参考文献:
[1](清)章学诚撰、仓修良注:《文史通义新编新注》,杭州:浙江古籍出版社,2005年。
[2](清)章学诚:《章氏遗书》,北京:文物出版社,1985年。
[3]仓修良、叶建华:《章学诚评传》,南京:南京大学出版社,1996年。
[4]孔祥龙:《章学诚谱牒入志思想浅析》,《中国地方志》2015年第1期。
[5]袁红军:《章学诚创新谱牒学理论之功》,《敦煌学辑刊》2006年第3期。
陈郑云先生简历:
陈郑云,男,汉族,1987年生于甘肃武都。西北民族大学硕士研究生。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、中和学术文化促进中心执行主席、陇南青年诗赋学会会长、温州大学姓氏文化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。在历史学、文学、辞赋学、方志学、谱牒学、新闻等领域有一定研究,尤以文史与诗赋创研成绩最显著;文学创作涉及诗、赋、词、曲、联、散文、杂文、新闻、报告文学等体裁。作品发表在《世界汉诗》、《中华辞赋》、《中国诗赋》、《甘肃日报》、《民主协商报》、《陇南日报》、《甘肃楹联》等各大报刊。部分作品入编《世界汉诗年鉴》、《中华新辞赋选粹》、《千城赋》、《赋苑琼葩》、《建党伟业》、《大美陇南》等书。著有辞赋集《漫笔异乡》、论文集《思风发》、新闻集《九风初探》,编著有《中国历代皇帝简传》、《武侠概论专题》,主编文集《千帆竞发》、《蒂乡文苑》、《诗友赋谊》,主纂《诗赋陇南》(期刊)、《西北青年文学丛书》、《致知文化丛书》。传略载入《中国时代文艺家名典》等辞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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